潮汕地区世称海滨邹鲁,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为了奖励这些在各个不同领域取得卓越成就,为国家作出重大贡献的潮汕籍人士,潮汕星河奖基金会决定从今年开始设立“潮汕星河成就奖”,并给予每个获奖者以重奖。这里要讲述的就是首届潮汕星河成就奖的获奖者——中国第一代核潜艇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被誉称为“中国核潜艇之父”的黄旭华的故事。
海的儿子
黄旭华祖籍揭阳市玉湖镇新寮村。因父辈早年移居地处沿海的汕尾市红海湾区田墘镇行医,他于一九二六年出生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于冥冥之中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堪称是大海的儿子。
黄旭华出生后的日子并不太平。求学之年适逢兵荒马乱,年仅十二岁的黄旭华便与兄长一起,经四天四夜的徒步跋涉回到揭阳的五经富镇,进了从海边搬进山区的汕头聿怀中学上初中。两年之后,黄旭华再次一路辗转,先后到了梅县、桂林和重庆等地求学,陆续完成了高中以至当时为收容沦陷区流亡学生而设的大学先修班的课程。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看到的山河破碎,让黄旭华明白了只有国家强大才不会遭受列强欺侮的道理。他于是放弃了少年时期希望学医继承父业的理想,决定改弦更张去学航空和造船,以期将来能够制造飞机和军舰来抵御外敌的侵略。一九四五年,黄旭华作出了最终的选择,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从此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了海洋。
更为令人钦佩的是,黄旭华进入上海交通大学之后,除在学习上刻苦钻研、成绩优异之外,他还很快接受了进步思想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上海解放前夕,他成功地躲过了国民党特务搜捕的魔爪,积极参与发动和组织群众保卫上海、迎接解放的工作,表现出对党和革命事业的赤胆忠心。
潜龙在渊
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黄旭华也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走上了船舶建造的设计单位。几年之后,由于当时的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拒绝了我国提出的帮助建造核潜艇的要求,伟大领袖毛主席断然发出“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的号召。于是,黄旭华于一九五八年奉命调往“造船技术研究室”,开始担纲负责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总体设计工作,从此有如“潜龙在渊”,一口气隐姓埋名三十载,连他自己的父母都不知其所踪。
这时的黄旭华已从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毕业近十年,也有过参加常规潜艇仿制工作的经历,但对核动力潜艇的了解却有如一张白纸。只是,他作为一名建国前从事过地下工作的老党员,服从组织调遣和确保完成任务早已成为自觉的习惯。黄旭华立即全身心投入核潜艇设计的前期工作,竭尽所能地从各个渠道和报刊杂志上搜寻与核潜艇相关的各种资料,甚至还从国外搜罗了两艘核潜艇儿童玩具。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核潜艇艇型是“水滴型”,而美国为了实现这个“美丽的遐想”,竟然是分三步走才完成。那么,对于一穷二白的我们中国来说,应该从何起步呢?在经过反复地比较思考之后,黄旭华认为既然国外已经把水滴型艇和核动力成功地结合在一起,我国的研制工作就应该三步并作一步走,力争尽快缩短时间赶上国外的先进水平。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黄旭华马上带领相关的技术人员开始设计和论证,用三个月的时间提出了五个艇型方案,其中三个为普通线型方案,两个为水滴型方案。紧接着,黄旭华又和船体组的同志们一头扎进上海交通大学的拖曳水池试验室。那时候,这个试验室才刚刚建成,很多工作条件都尚未完备,黄旭华硬是凭着不可动摇的决心,衣不解带,手不释卷,在这里一呆就是小半年。为了取得一个正确的数据,他们常常运用我们中国古老的算盘日以继夜地进行计算。试验室的水池因长度不足影响了一些试验的完成,黄旭华就提出用人工增加激流加大阻力系数的办法来解决。就是在这个试验室里,黄旭华和他的同志们完成了各种艏端线型和艉端线型的模型试验,完成了水下自航模的试验和潜操仪的仿真试验,还建造了一艘人操模型小艇来检验操艇的直接感性反应。在通过大量的理论分析和试验研究之后,黄旭华和他的同志们取得了数万个数据,掌握了“水滴型”的基本规律,最终敲定了水滴型核动力潜艇的艇型方案。
然而,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核潜艇的技术复杂,配套系统和设备成千上万,其中最为关键的技术包括水滴型艇体、艇体结构、核动力装置、人工大气环境、水下通讯、惯性导航系统、发射装置等“七朵金花”。为了攻克这一系列的技术难题,黄旭华带领着他的团队义无反顾地一步步摸索前进,没有条件就想办法创造条件上,甚至采用最“土”的办法来解决尖端的技术问题。比如为了进行核潜艇的定重测试,黄旭华用的就是看似原始的“曹冲秤象”的办法。核潜艇的艇体狭窄,而要装上艇的设备和管线多如牛毛。为了精确求得艇的重量和设备的重量,确保重心稳定和艇的平稳,黄旭华要求将所有上艇的设备、物料先一一过秤,安装完再将撤下的边角余料也一一过秤,然后以两者相抵求得潜艇的精准重量。在核潜艇几年的建造过程中,大小设备件件如此,且天天如此。这种办法看似“很傻很天真”,但正因有了这样精细的“斤斤计较”,一艘排水量达四千多吨的核潜艇下水试潜时,其定重测试值和设计值完全吻合,完美程度几乎达到了极致。为了解决潜艇上的核动力装置,黄旭华采用的是“借地种菜”的办法。他找了一个协作单位,先在陆上建设一个模式堆,然后就象有技术、有劳力的菜农借用别人土地种菜那样,派出两百多名科技人员到陆上模式堆去蹲点“种菜”,按照核潜艇的设计要求,与协作方一起不断进行运行试验,从中取得数据和经验来完善潜艇动力舱的设计。自主创新也是黄旭华主持设计工作时始终坚持的原则。因为不论在哪个国家,核潜艇都属于最高机密,能够找到的相关论文往往掐头去尾甚至真假莫辨,所以黄旭华最终只倚靠自己的实验和判断。比如有篇文章说为了保证水下发射的命中率精度和潜艇的平稳,须在艇上设置一个六十多吨重的大陀螺。这个大家伙不仅我国生产不了,而且艇上也难以腾出这样大的空间。针对这一问题,黄旭华坚持先行独立研究,决不依葫芦画瓢。结果,实验的数据证明安装这个陀螺根本没有必要,黄旭华于是毅然拍板定了案。实践证明,我们造出的潜艇在发射导弹时平稳得象在陆地,摇摆角、纵倾角、偏航角都接近于零。更为重要的是,后来得到的资料表明国外的核潜艇也根本没有安装这个陀螺,我们差点就上了当!
以身履险
众所周知,核潜艇只有深藏于海洋之中,才能对敌人产生巨大的震慑作用。因此,我们设计的核潜艇必须经历极限深潜并确证无虞之后,方能说取得成功。这也是检验核潜艇战斗力的关键所在。
可是,核潜艇首次进行极限深潜显然存在很大的风险,稍有瑕疵或不测,一切问题都有可能发生。冷静持重的黄旭华尽管对试验的成功有相当的把握,但也深知自己身为总师肩上责任的重量。为了确保深潜试验万无一失,黄旭华制定了科学严格的方案,确定先进行一百八十米深度的预潜试验,取得经验后才正式向极限深度发起冲刺。
很快,确定极限深潜的日子就要到了,这时黄旭华发现参试战士中有人唱起了《血染的风采》,仿佛心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黄旭华认为,在这关键的时刻,不能让战士们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他带上几位设计人员深入艇队去和战士们座谈,舒缓战士们紧张的情绪,语气坚定地告诉大家:“我要和你们一起参加极限深潜试验!”只这一句话,就扫清了几天来在参试战士中弥漫着的悲壮氛围,也突显了黄旭华无私无畏、智勇双全的总师形象。
极限深潜试验的那天,海面上刮着五级偏东风,浪高一米多,是难得的好天气。试验由浅入深,一个深度一个深度逐渐下潜,一百七十多名参试人员全神贯注坚守在各自的岗位,艇上的各项设备应和着艇长下达的命令运转,艇员操作回报和科技人员测试报告的声音也在互相交响,一切试验的运作都既紧张又和谐有序地进行。当接近极限深度的时候,全艇渐渐归于寂静,似乎只感受到巨大的海水压力压迫艇体发出的声音。尽管这声音有些惊心动魄,但黄旭华依然镇定自若。在听取了测试人员各项实测数据的报告后,他毅然决然地下达了“继续下潜”的指令。终于,极限深潜的试验成功了,一个核潜艇的新纪录产生了!这是一个足以令党和国家放心的深度,一个足以令全中国人民感到骄傲的深度,一个足以令黄旭华欣慰的深度。在这个极限深度之下,中国第一代核潜艇的耐压艇体结构和通海系统安全可靠,全船设备运转正常!黄旭华,这位世界上首位亲自参与核潜艇极限深潜试验的总设计师,在参试人员热泪盈眶的欢呼声中,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在核潜艇当日的《快报》上挥笔写下一首四言诗:“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这首诗,淋漓尽致地说出了黄旭华对核潜艇事业的痴迷和他以身报国的赤子之心。
玉汝于成
前无古人,史无前例的中国第一代核潜艇的设计制造,不仅面临着无数的技术难题,而且还面临着工作、生活环境上的许多艰难困苦。
中国核潜艇事业的起步,比美国造出第一艘核潜艇的时间整整慢了三年。更大的问题还在于,以当时我国的工业基础和技术条件,更要比美国的发展慢上近半个世纪。加上其时我国正碰上三年自然灾害以及中苏交恶,黄旭华和他的团队所要面对的困难简直无法言表。就说他们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吧。那是位于我国北方的一个“两头大,中间小,风沙多,姑娘少,兔子野鸡满山跑”的半岛。岛上的风沙 “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只刮半年”,小孩上学经过风口常常会被刮翻在地。岛上的生活物资也十分匮乏,黄旭华他们每天的食谱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夏天是“早上茄子炒辣椒,中午辣椒炒茄子,晚上茄子辣椒一起炒”,冬天则换成“早上土豆炖白菜,中午白菜炖土豆,晚上土豆白菜一锅炖”。
除了物质生活条件的困难之外,为了工作上的保密需要,他们还必须在亲情关系上长期保持一种疏离状态,这也是一个颇为艰巨的考验。黄旭华从十几岁起就因求学长年在外飘泊,大学毕业后开始又留在上海工作,本来就与远在南方的父母较少联系。如今因为奉召参与核潜艇的研制工作,更与家中的父母兄弟切断了联系。三十年间,他从未回到老家看望过他的双亲,他的父母亲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他在从事什么工作,似乎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后来,就连他的父亲和二哥去世,他都没能够回乡奔丧。直到一九八七年,上海《文汇》月刊刊载了一篇题为《赫赫而无名的人生》的报告文学,不点名地报道了黄旭华主持研制核潜艇的事迹,他将这本杂志寄回家中的时候,他年届九十多岁高龄的母亲才从文中提到的他夫人李世英的名字知道了儿子的事情。然而,黄旭华对此却十分坦然。他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我为国家工作,对国家尽忠,就是对我的父母最大的行孝。我相信我的家人是会理解我、谅解我的。”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黄旭华历经数载的沉潜,带领他的技术团队战胜了无数的艰难困苦,设计和制造出了我国的第一艘核动力潜艇。这艘核潜艇不仅花费的研制时间比美国人整整短了两年,而且在水下潜行的深度和可持续停留的时间都要比美国的深很多和长很多。黄旭华也因此成为二○一三年度“感动中国”的人物,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舞台。
滔滔沧海伏潜龙。如今,我国的攻击型导弹核潜艇早已更新换代,为守卫祖国的海疆遨游于蓝色的大洋之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倘若有谁敢于来犯,我们手中这些国之重器将会以它雷霆万钧之力,将敌人深深地埋葬。
潮汕星河奖基金会秘书处
2017年9月12日 |